锦绣心美人骨（江寒舟）全文浏览_锦绣心美人骨全文浏览

1 错位轿子摇得厉害，但我脊背挺得笔直，仿佛头顶悬着一根无形的线。娘说过，

美人风骨在脊梁，塌一分便贱三分。哪怕颠散了魂，也得让轿夫觉得抬着云端月，

不敢有半分轻慢。“姑娘，江府到了。”轿外传来婆子毫无波澜的声音。我深吸一口气，

将掌心沁出的薄汗在嫁衣内侧拭干。眼前是晃动的红色，鼻尖是劣质熏香的味道，

一如我过去十五年，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小院里，反复演练的每一个细节。盖头掀开的刹那，

我眼睫如蝶翼般轻颤，精准地抬眸，让跳跃的烛光在瞳仁里碎成细碎的星子，唇瓣微启，

似受惊的幼鹿，带着全然的无措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邀约。

指尖捏着繁复衣带的力道更是精心算计过——紧一分显怯，松一分则荡。这一套表情，

我在那面照出人影模糊的破铜镜前，演练过不下千回。娘总是倚在门边，

脸色在阴影里明灭不定，声音却带着淬毒的冷厉：“锦书，记牢了，便是柳下惠再世，

也得在这七分纯三分欲的风情里化成绕指柔。这是我们这种人，唯一的登天梯。

”可我的‘良人’，新任刑部主事江寒舟，只淡淡掠我一眼。那眼神像腊月结了厚冰的湖面，

不仅没有涟漪，甚至反射不出丝毫暖意，只有一片拒人千里的漠然。他转身取合卺酒，

动作流畅而机械，仿佛在进行一项与己无关的仪式。我借着接杯的动作，衣袖微褪，

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，小指若有似无，如羽毛般擦过他执杯的虎口。

这是娘亲亲传的‘惊鸿渡’，取意惊鸿一瞥，心湖荡漾，寻常男子早该耳根泛红，气息微乱。

江寒舟却猛地缩手，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，酒液因这突兀的动作溅上他袖口精致的蟒纹。

他凝视我，眉头拧出深刻的川字，声音淬着冷铁，一字一句砸在我心上：“沈氏，

你我心知肚明，这婚事不过是沈太傅与家父的一场交易。你需江家正妻之名，

遮掩你那不甚光彩的出身；我要沈家清流门第之声誉，铺我仕途之路。”他抿了口酒，

喉结滚动，语气没有丝毫温度：“往后，你住东院，我居西厢，井水不犯河水。

望你安分守己，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。”我脑中‘嗡’地一声，像是被重锤击中。正妻？

我不是该做那搅乱一池春水，专攻人心的宠妾吗？娘亲呕心沥血十五年，

将我从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女，硬生生雕琢成祸国妖姬的胚子，

末了竟让我当个需要端庄持重、管理内宅的正头娘子？

刺股般学来的眼风传情、步步生莲、借刀杀人、隔岸观火…这些浸透了我娘血泪的‘技艺’，

都成了无处安放的笑话？后宅空空，连个争风吃醋、让我施展手段的通房侍妾都无，

我这一身屠龙之技，竟连条泥鳅都寻不着？怔忪间，江寒舟已抱起桌案上那半尺高的卷宗，

毫不留恋地走向房门，玄色官袍的衣角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。“夜深了，夫人自便。

”‘哐当’一声，房门被不轻不重地带上，隔绝了内外。红烛噼啪炸响，

映得满室喜庆的红色格外刺眼。我独自站在空旷的新房里，盯着满桌象征吉祥如意的珍馐，

腹中空空，心里也空空。良久，我猛地抓起一块精致的芙蓉糕，毫无形象地塞进嘴里。

甜腻的滋味在口中化开，油酥沾了唇上昂贵的口脂也顾不得——去他的媚骨天成！

去他的步步为营！老娘先祭了这造反的五脏庙再说！2 试刃翌日清晨，我坐在梳妆台前，

盯着铜镜里眼下两团明显的青黑，满意地拿起细粉，小心翼翼地敷上。

娘亲手写的《媚术辑要》第二章写得明明白白：新婚受冷，当以哀兵之态，引婆母垂怜，

借力打力。果然，到了正厅敬茶，仪态雍容的婆母一见我，便微微蹙眉，随即红了眼眶，

拉住我的手：“好孩子，这…可是舟儿委屈你了？”我立刻垂首，

目光落在自己紧紧绞着帕子的指尖上，贝齿轻咬下唇，肩头难以自抑地轻颤，

喉间溢出的哽咽恰似莺啼断弦，哀婉凄楚，音量控制在刚好能让堂上端坐的江尚书，

以及刚迈进门槛的江寒舟听得清清楚楚。江尚书重咳一声，放下茶盏，目光不悦地扫向儿子。

江寒舟立在廊***影里，面沉如水，官袍衬得他身形挺拔，却莫名透着一股压抑。“母亲，

她…”他试图开口解释。“你闭嘴！”婆母将茶盏重重顿在黄花梨木案几上，

发出清脆的声响，“新婚之夜宿在书房？传出去我们江家的脸还要不要了？

你让锦书日后如何在京中女眷里立足？”我适时抬头，泪珠悬在长睫上，将落未落，

眼波里盛满了惶恐与隐忍，

声音细弱蚊蝇：“母亲莫要责怪夫君…定是…定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够好，

惹了夫君厌弃…”一套精心设计的连招下来，江寒舟被江尚书厉声罚去祠堂跪着反省半日，

而我，则捧着婆母心疼赏下的一整套水头极足的翡翠头面，被丫鬟簇拥着回了东院。

刚推开菱花窗，试图透一口气，就见江寒舟的贴身长随观墨疾步而来，

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：“少夫人！不好了！少爷在刑部…被大理寺卿李大人当众掌掴了！

”我指尖捏着的蜜饯‘啪嗒’一声掉在地上，滚了一圈尘土。朝廷命官，堂堂六品主事，

竟在衙署之内，被上官当众掌掴？《媚术辑要》第三章的标题倏然浮现脑海：郎君受辱，

当以柔克刚，化戾气为绕指柔。机会，这不就来了么？

3 授业我端着亲手炖好的***雪梨盏，脚步轻盈地迈进书房时，江寒舟正背对门口，

站在窗边，指节分明的手握着一块素白手帕，轻轻擦拭嘴角。

月白常服衬得他侧脸线条如玉雕般清冷，只是左颊上那一道尚未完全消退的鲜红指印，

破坏了几分美感，平添了几分狼狈与…脆弱。“夫君。”我放柔声线，

将药盏轻轻放在书案上，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，“伤…可还疼？”他头也不回，

背影僵硬：“不劳费心。”我绕到他身前，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消肿药膏，

用指尖剜了一点，蘸在洁净的绢帕上，欲向他脸颊敷去。却不想，手腕猛地被他攥住，

那力道之大，惊得我低呼一声，药盒‘哐当’滚落在地。“沈锦书，

”他眼底沉着化不开的墨色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带着隐忍的怒意，

“你昨日在母亲跟前演得好一场戏。”腕骨传来清晰的痛感，但我反而仰起脸，

对他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，

眼底却带着针尖般的锐利：“夫君既瞧不上这些后宅妇人的微末手段，为何在朝堂之上，

却处处碰壁，乃至今日受此大辱？”见他瞳孔骤缩，我逼近半步，

目光毫不退缩地与他直视：“大理寺卿李茂，是太子殿下的奶表，背后站着整个东宫势力。

你一无根基，二无人脉，与他硬碰硬，岂非以卵击石，自取其祸？”空气仿佛凝滞，

只剩下我们之间无声的对峙。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，先是收紧，继而一点点松开。许久，

他忽然松开我，俯身从书案底层抽出一本空白的线装册子，又取过一支狼毫笔，蘸饱了墨，

抬眼看我，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，甚至带着一丝探究：“说说看，你昨日那套…哭戏，

要点何在？”我揉着发红的手腕，彻底怔住。这反应，

完全超出了娘亲教材里记载的任何一种情况。定了定神，我抽出袖中从不离身的团扇，

象牙扇柄冰凉，轻轻点在他微蹙的眉心，语气带着几分戏谑，几分认真：“示弱三分，

需留力七分。要的是让他人觉得你弱，而非你真弱。”扇面突转向窗棂方向，

惊走了檐下偷听多时的麻雀，“譬如现下——隔墙有耳时，眼泪，要比真话先到。

”江寒舟笔尖一顿，一滴浓墨猝不及防地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，泅开一团混沌的痕迹，

仿佛他此刻骤然翻涌的心绪。4 破局 （初显锋芒）接下来的三日，

江寒舟告假在家‘养伤’。我们心照不宣地将西厢书房变成了临时的‘授课学堂’。

我讲‘如何借力打力，祸水东引’，他记录；我演示“何时该进，何时该退，以退为进”，

他观摩；我剖析‘言语陷阱的设置与引导’，他沉思。他学得极快，

举一反三的能力令人心惊。那双原本只映得进律法条文的眼睛，

开始敏锐地捕捉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气流变化。三日后，刑部述职。当着太子与众臣的面，

江寒舟呈上关于江南盐税案的复核卷宗。李茂照例挺着肥硕的肚子，打着官腔刁难，

言辞刻薄，句句指向江寒舟年轻识浅，办事不力。众目睽睽之下，江寒舟垂眸静立，

待李茂话音落下，他并未急于辩解，反而侧过脸，以袖掩口，发出一连串压抑的低咳，

破碎的尾音缠着三分恰到好处的沙哑与虚弱，他抬眼望向太子，

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与坚持：“殿下…下官…可否先求盏温水？

”满堂朱紫注视下，他捧着内侍递上的温茶，指尖不受控制般微微颤抖，

盏中澄澈的水面被晃出一圈圈细密的涟漪，映着他苍白的面色和紧抿的薄唇，

竟无端显出一种被风雨摧折却仍勉力支撑的清韧。太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，

目光在李茂志得意满的胖脸和江寒舟‘强撑病体’的身影间扫过，最终沉声斥道：“李卿，

江主事旧伤未愈，有何要事不能缓缓说？这般疾言厉色，岂是体恤臣工之道？

”李茂一时语塞，脸色阵青阵红。当夜，江寒舟回府，带回一盒东宫赏赐的上等血燕，

他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彩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孩童，

又像是蛰伏已久的猎手终于找到了突破口。“李茂被罚俸三月。”他语气平静，

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心绪。我正翘着脚，悠闲地嗑着新炒的南瓜子，

闻言嗤笑一声：“这才哪到哪？不过是小试牛刀，让他卸下心防罢了。明日，

该学点真格的了——借刀杀人，如何？”烛芯‘噼啪’爆开一朵灯花，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。

我正讲到‘如何用看似真诚的夸赞当作最锋利的软刀子’，他忽然搁下笔，抬头看我，

目光深邃：“你这些…手段，心思之缜密，揣摩之透彻，究竟跟谁学的？

”我嗑瓜子的动作一顿，随即若无其事地将瓜子壳丢进一旁的小瓷碟里，堆成一座小小山丘。

“跟我娘。”声音平淡无波，“她做了一辈子外室，熬干了心血，临死前死死攥着我的手说，

锦书，记住，娘这辈子，最大的错，不是跟了男人，是把真心喂了狗。”月光如水，

漫过雕花窗棂，静静流淌进来，将他玄色的身影拉得长长的，缓缓罩住我。他没有说话，

只是伸出手，轻轻拂开我鬓边的一缕碎发，指尖带着夜露的微凉。“往后在我这儿，

”他声音低沉，带着某种承诺般的重量，“不必喂狗。”5 惊变 （宫闱风波）时光荏苒，

转眼秋深。江寒舟在朝堂上愈发沉稳，那份源自后宅的‘心术’与他本身的刑名才干结合，

竟产生了奇妙的反应。他不再一味刚直，

而是学会了迂回、造势、甚至…恰到好处的‘示弱’与‘引导’。重阳宫宴，

帝后于***设宴款待群臣及家眷。我穿着江寒舟新赠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，

发间簪着他前日特意为我挑的赤金点翠珊瑚步摇，随着命妇们依次入席。酒过三巡，

丝竹悦耳，觥筹交错间，我却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身上。果然，酒至半酣，

李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笑吟吟地过来，说贵妃娘娘召我至水榭说话。水榭临湖，秋风带着寒意。

李贵妃，李茂的嫡亲妹妹，端坐主位，下首坐着五六位素日与她交好的诰命夫人，

个个神色端凝，目光如探照灯般落在我身上。“江夫人近来可是风头无两啊。

”李贵妃把玩着指尖殷红的丹蔻，声音慵懒，却带着刺骨的冷意，

“不仅将江侍郎的心拴得牢牢的，竟还有本事，说动御史台的人，上折子弹劾本宫的兄长？

”我心头一凛，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。当即毫不犹豫地伏地行礼，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，

显露出惶恐不安：“娘娘明鉴！妾身…妾身自幼失恃，养在深闺，

连《女诫》《内训》都认不全，如何懂得朝堂大事？定是…定是有人诬陷！

”“还跟本宫装傻充愣！”李贵妃猛地一拍案几，玉盏震落，

‘啪’地一声碎在我额前不远处，飞溅的瓷片划过额角，带来一丝刺痛，

温热的血混着冰凉的茶汤缓缓滴落。“寒舟昨日在陛下面前呈上的那些证词，字字句句，

拐弯抹角的本事，分明都在学你说话！”两名身强力壮的嬷嬷立刻上前，

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，力道大得惊人。挣扎间，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水榭外假山旁，

一抹熟悉的玄色官袍一闪而过。江寒舟来了！电光火石间，我放弃了原本准备的说辞，

猛地挣脱些许束缚，对着冰冷的玉阶重重叩首，声音凄厉决绝：“娘娘！